攝影師對美的看法：大爛老師的觀點

2020-01-15 由 DU 雙魚的海邊攝影美學

最後更新日期：2021-01-6

15日下午接受時報周刊記者的採訪，他們給的題目是「攝影師對美的定義」，但我更傾向於是「我個人對美的看法」，畢竟一個攝影師要定義美，實為自不量力。

這實際上是一個論文等級的題目，平常也很少見到有人鑽研攝影學術領域，在此大爛老師公開提供給記者的全文，希望可以幫助到更多對攝影有興趣的朋友。文章內容力求「點到為止」，只提供各領域研究的大方向，不妨礙大家自主學習的樂趣。

DU 婚禮攝影師／NS攝影美學講師　郭大爛（郭哲維）

Henri Cartier-Bresson, 1948年上海銀行前排隊購買黃金的人

人人都知道美是很主觀的，但又不至於主觀到人人都不同，彷彿存在一種客觀模式，這種現象產生的原因必須從各個學術領域來探究。

美國哲學家 Morris Weitz（1916-1981）從語言哲學的角度分析：當我們說一個東西很美，實際上只是表示「我給予這個東西正面的評價」，並不意味著美有什麼共通的規則；它們彼此之間或許有「相似性」，但沒有清晰可見的界線。
荷蘭 Delft大學的工業設計教授 Paul Hekkert（2003）則透過心理學研究發現：人們偏愛那些「結合獨創性與經典造型」的設計，譬如在舊有的造型上添加一個不尋常的特點。
英國 Kent大學的藝術系教授 Jonathan Friday在《美學與攝影》（2002）中寫道：「感覺與情緒常常伴隨藝術作品而產生，我們的社會環境背境，影響了我們對藝術作品的部分反應。而觀眾的經驗、理解、品味，也部分地影響藝術家作品表現的內容。」由此確立了現代美學研究的三個頂點：作品、作者、觀眾。

至此，現代美學終於拋棄對美的定義，而逐漸轉移到視覺心理、神經科學層面，研究人們對於熟悉事物的偏好程度，並研究觀眾反應如何反過來影響創作者的內容。

法國社會學家 Pierre Bourdieu曾在《中產階級的藝術：論攝影藝術的社會功能》（1965）中做過一次大規模的田野調查，發現不同社會階層的人對攝影有著不同的實踐與理念：有的階層認為攝影藝術應服膺於一些「美學範式」，有的階層認為攝影應該乘載更多藝術價值，故在方法上應該「離經叛道」。

該書明確紀錄部分中產階級的焦慮：他們希望賦予自己的攝影作品藝術價值，但又缺乏方法與理念，導致他們在談論作品時所使用的語言遠遠大過於他們的成品。

@ 張乾琦

關於攝影審美，許多優秀的攝影家早就放棄了用美做為包裝的攝影。

許多攝影領域需要藉助各種手法來疊加美感：採光、後期調色、背景虛化。那些一般被稱之為糖水片（人工操作出來的虛美）的攝影作品，往往會因為不具變異性而淹沒在歷史中。

攝影人都應該認知到：攝影藝術與其它視覺藝術最大的不同，在於其紀錄性質。世界不總是美的，照片也不能總是只關注人類社會中美的一面。

當我們看看張乾琦的代表作品之一《囍》（2004-2011），它以優異而簡潔的畫面，紀錄了台灣買辦越南新娘的社會現象。

再看看英國攝影家 Martin Parr的《最後的度假勝地》（1986），他用赤裸裸的影像紀錄中產階級生活之庸俗：人潮擁擠的度假地點充滿垃圾與雜亂，人們的表情呆滯而麻木。

這些優秀的作品直接拋棄了「美」，但是對紀實攝影師來說，它們的價值遠超過「刻意用美包裝的照片」，有許多照片並不是為了這個世代的人拍的。

「美」之於攝影，多半是攝影師為了加強傳播效力、使觀眾能快速接受影像而執行的影像修辭。但是對於訓練有素的資深視覺觀眾來說，「美」不是一件優秀作品必備的性質，反而過多的沙龍手法會抵消視覺的力道。只有理解這一點，才有可能更貼切地理解攝影的世界。

@ Martin Parr

婚禮攝影的主流影像往往傾向沙龍，也就是將不同的婚禮用同樣的唯美修辭來呈現，這也造成許多攝影師的相簿具有極高的雷同程度。

我從一開始踏入婚攝這行業，思考的方向就比較悖離主流。我希望以紀實攝影的語言去處理它：紀錄真實的人性情感、緊抓每一場婚禮與眾不同的時刻。

我相信只有當攝影師擺脫類婚紗的影像思考，拍攝出來的影像才能多紀錄到一點「真實」的東西。當一個攝影師總是想著擺拍，那麼「精彩一瞬」的部分就必然遠離他的作品。

但婚禮攝影是不可能拋棄美的領域，因此對我而言最大的挑戰就是：如何在紀實與美感中取得平衡？我的做法是從「光線」著手。

婚禮中有許多場合，其實現場光本身是完全違反視覺審美需求的，因此若能利用先進的補光技術，就能重新塑造現場光，使照片的光線美感大幅提高，但又不會失去對精彩時刻瞬間的捕捉。

這樣拍攝下來的婚禮照片，就會讓人想一看再看，因為它紀錄下來的是真實的感情，而不是虛構的沙龍；即便過了十年，當你重新審視那些照片，都會覺得當時的婚禮十分有趣！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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