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讀攝影史可以讓你的照片拍得更好嗎?

今天友人W分享給我一件某攝影大賽的得獎作品, 我說:「感覺有小孩子氣啊。」
W顯然也是這麼想:「可惜了,他缺一個人帶他讀攝影史而已。」
我:「這麼說又太嚴格了吧?趁年輕可讓他摸索著攝影的樂趣啊(笑)。」
W:「是的,我也是這麼想。讓他自己摸吧,摸得夠多之後,自然知道攝影史的重要,但攝影史這種東西確實不必太早教。」
疊加閱讀,截長補短
上個月我到高醫講課,學生課後跑來問我:「老師,我也想接觸攝影史,請問有沒有推薦哪一本書可以讓我切入?」昨天我到台北資策會講課,另一個學生也問:「我想接觸美學,能不能推薦哪一本書開始念?」照理說我教課這麼久,理應輕易給出答案,但每每面對這樣的問題,我總是鐵口無法直斷。
之所以不敢斷言從哪一本讀起,有幾個原因:
一來,我從不只讀一本書,尤其是攝影史這領域。不要忘記任何一本史書都是由「某作者」寫出,而取捨哪些作品重要、哪些不重要,到最後每一本攝影史書絕對都是丟三落四、掛一漏萬。若能同時讀數本以上,獲取參考坐標的速度才會加快。
二來,若時間未到、思想未到,貿然推薦好書也是危險。遇上一本書需要機緣,若是由第三人推薦閱讀,反而可能壞了他的興致。
攝影史兩大類型
我記得大學時花了四年的時間才讀完圖書館內的攝影書,以下幫大家約略整理出攝影書四大類型:
1. 攝影史
2. 攝影文論
3. 攝影作品集
4. 攝影技術教學
而攝影史又可分為兩大類型:「技術文明史」與「風格文化史」。底下為大家多做些介紹。
技術史
「技術史」總是不會先被人閱讀的一塊,因為裡頭充滿陌生的專有名詞(例如溼版攝影術、蛋白印相),這些對急需增進攝影技巧的人毫無幫助。但是,若你能花時間回頭看看攝影術當初曲折誕生的過程,你必然會開始對它有所敬畏。
以往,技術史難讀是因為裡頭全是文字描述,但現在網路上視覺資訊多,只要認真找一些攝影史影片出來看,並將影片中的資訊做成筆記寫在書上,框架很快就能建立起來。譬如當我讀到攝影史上的傳奇人物 Muybridge時,發現youtube上有BBC製作的傳記影片。
2016年伊斯曼攝影博物館更製作了12集攝影史介紹影片,從人類對光影的追求開始,一路講到暗箱、光學鏡頭、化學光敏物質,如何構成最早期的攝影。
風格文化史
相對於技術史的枯燥,「風格史」則相反,它相當引人注目,因為大家習慣閱讀流派的區分,就像我們讀藝術史總會讀到印象派那樣。
但是,如果一開始就相信書寫者為你區分好的流派,你會陷入非常大的迷惑。流派的區分,說到底只是為了方便分門別類,但就算是「印象派」這般大的字眼,在當時的表現方式也是劇烈流動的。
風格史的作者之所以建立流派,好心點的是方便讀者分類閱讀,壞心點的甚至是要建立學術權威而刻意自創流派名詞。
這種情況下最好的解決方式就是:不要只讀一本攝影史。若能同時閱讀多本,被作者牽著鼻子走的機率就會減低很多。
新型態的風格史:方法論
這是由大陸藝術家邱志傑,在《攝影之後的攝影》發展出來的一種編寫方式,以往風格文化史都是按照年代排序,但如我前文所說:強硬區分流派,就像硬給某個時代的攝影師扣帽子。
因此邱志傑決定用比較人性的方式:把使用相同方法的攝影師作品歸類在一起。時間什麼的都不管它,只要方法雷同的都歸類在一個章節作介紹。
這麼做的好處在於,大家可以站在制高點,看清楚攝影王國的版圖在玩那些把戲;缺點是少了作者精神探究與時代背景的介紹。
從攝影史中找到自己感興趣的人事物
譬如我自己喜歡紀實攝影,對近代史感興趣,那麼攝影就相當於一道時間的窗口,可以帶我一窺歷史的面貌。
有一回我到紐約國際攝影中心(ICP, International Center of Photography)看一個特展,內容是二戰時期在美國的日本人如何生活。
珍珠港事件一爆發,美國立即宣戰,並在各地區貼上海報,要求日裔美國人接受國家管理,進入各地的集中營。

當時我看著看著,照片質量在過了一個角落後突然飆高,不但成像清晰,還蘊含著豐富的階調。我當下一看就知道這絕不是普通人拍的,往下喵一眼拍攝者姓名,我的老天,竟然是安瑟亞當斯(Ansel Adams)!
以前我們在攝影史讀到他的時侯,書上永遠只突出他的風景照。如果不是來看這展覽,我可能永遠都不會知道原來他對紀錄時代也付出了貢獻。我掐指一算,他拍攝這些集中營生活的時候正好41歲,真是辛苦他了。
這就是我前面說:不要被攝影史牽著鼻子走。找到自己喜歡的領域,就自己跳下去鑽研,收穫絕對比看書介紹來的更多。






▲ Ansel Adams於1943年在加州的日裔美國人居留營拍攝許多照片,從醫療、教育、信仰、棒球賽到農耕,照片中雖看得出一些在軍隊控管下擺拍的痕跡,但不影響其珍貴的史料價值。
汝為攝影人,不可不知攝影史
友人W:「但太早唸也是害了他,要先有自己的 data才有利於吸收和比較。假如你忽然出現了一百個老師,也許你會目炫神迷無所適從,但有了自己的探索和經驗,就可以和老師們有對話有判斷。」
W對我說這句話時是絕無可能知道我與他想法一致的,這也讓我放下不少心,因為我對那些詢問的回答也經常是:「先多拍,總有一天會慢慢開始接觸的,不急。」
確實是這樣的,任何座標總是需要一個中心,那個中心就是你的「ego」。以自己的攝影直覺為中心,再慢慢一圈一圈往外增廣自己的視野。有一天當你長大,相信我,你一定也會很懷念最初自己那雙「純真之眼」!(笑)▉
